她这般阴阳怪气的语调，听起来着实让人不舒服。
莫若衡道：“你爷爷当日之事，算是我不对，你如今虽然身为三品官，但是我想你也明白，你这个官是怎么来的，你能干些什么。”
顾谦神色淡淡，“如你所言，但我的官职就是比你高。”
莫若衡嘴角抽了抽，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顾谦看了看杯中的茶，对一旁伺候的人说道：“换茶。”
莫若衡一下子被打脸，到底还是年轻，脸皮薄，也有些受不太住，所幸这里没有旁人，况且他在朝中也经常被一些老臣冷嘲热讽。
只不过顾谦这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就……
莫若衡道：“当初我是明哲保身，换做是谁，你要知道，都会这样做的。”
顾谦笑了笑，斜眼睨着莫若衡，“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当然明白了，你不过也是跟着高首辅做事的，高首辅说什么倪当然不敢反驳，大家都一样，我能理解。”
莫若衡摇了摇头，这样交流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他说道：“今日你和皇上一同气走了高首辅，可知道后患无穷？”
顾谦早就想过一切可能了，当时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后来在马车上她细细思忖，加上东西方水患的事情，才有了些眉目。
“知道，不劳莫大人费神了。”
莫若衡再也忍不住，气的把杯子往桌上重重的一放，里面还有未喝完的酒水洒了出来，落在桌面上，落在他的手指上。
他似乎要发火，顾谦却突然站了起来，从怀里掏了掏。
这下莫若衡又开始好奇地瞅着她，见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根腰带，扔在了他面前的桌上，“刚结了交情就对我家里的事情置之不理，我可承受不起这腰带的重量，莫大人还是另赠他人吧！”
她说完，气呼呼地冲向了门外，留下莫若衡一个人独自坐在房间里。
他看着桌面上的腰带，愣愣地发不出声音。
顾谦竟然就像扔垃圾一样的，把他赠与她的腰带这样扔到了自己面前？
她的爷爷被高石所害，可是却还能够忍辱负重，在高石面前虚与委蛇，却不愿对莫若衡如此。
她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的后果会是什么。
第二日早朝。
登基大典近在眼前，慕容珏因为赶走了高石而兴奋不已，虽然他不想当皇帝，但是只要不让他当傀儡皇帝，他还是愿意的。
于是原本对于登基大典有些抗拒的他，忽然一下子期待起来。
承明殿内，大臣们唏嘘不已。
直到太监捏着嗓子尖叫：“皇上驾到！”他们才安静了下来，纷纷回归自己的队列，下跪请安。
慕容珏让他们都起身，然后目光扫视了一圈，道：“还有几位辅政大臣呢？”
底下一个人出来说明，“回陛下的话，高首辅高老返乡，不来上朝了。”
慕容珏不耐烦得挥了挥手，“这朕都知道，高石走了，莫大人还在，辅政大臣一共有五位，除了全忠以外，剩下还有两个呢？”
那人说道：“仇大人和黎大人近日身体抱恙，不能上朝。”
顾谦一听，顿觉不妙。
慕容珏气的握紧了龙椅上的扶手，那金龙的爪牙仿佛嵌进了他柔软的掌心，“哼，不来上朝也不用知会朕一声的吗？该罚，通通该罚！”
底下大臣稀稀疏疏地站了一片，品阶高的既然都没几个，只有隔得老远的一些官职不高的臣子们。
慕容珏仰长了脖子瞅了半晌，见这朝上仿佛一盘散沙，于是大声道：“今日上朝，有本请奏，五本退朝。”
于是有几个臣子上报了一些事情，都不算重要，但也需要皇帝亲自下旨即可，只是慕容珏尚不能批阅，只得说道：“顾先生，你来替朕批阅。”
顾谦还没说话，一旁就有大臣出来阻挠，“不可，顾先生乃是三品官，无先帝遗照，不可批阅，请皇上三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慕容珏孩子气地大声吼叫，“你们都是一群饭桶，难道朝廷离了他高石，就转不动了？”
下面的一位大臣说道：“还是请陛下将高首辅请回来吧!”
有了这个人开口，其他人纷纷请奏，“请陛下将高首辅请回，请陛下将高首辅请回！”
一声一声一句比一句高亢，他们呼唤万岁万岁的时候，也不见得有这么嘹亮的声音。
顾谦在下方看着慕容珏的脸色比刚才的还要难看千倍万倍，果然见慕容珏发火道：“反了，你们是都反了！”
慕容珏这么一吼，底下大臣纷纷噤声，不再说话。
皇党的人是想说话，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其他人大多是一群贪生怕死，不敢得罪高石的人，更加不敢说话了。
这一次的早朝终于闹得不欢而散，慕容珏气急败坏地往落樱院走去。
顾谦在身后跟着，“陛下！”
听见是顾谦的声音，慕容珏脚步放慢了一些，等顾谦追上，才用一种伤心的眼神看着她，“先生，朕是做错了吗？”
慕容珏的个头比顾谦矮一点点，眉目俊秀，眼睛明亮澄澈，顾谦多么不希望这双眼睛会染上世俗的灰尘。
可是她没有办法避免，就连顾谦本人也无法避免。
顾谦放在腰前的手动了动，她真的很想默默慕容珏的头，给他些许安慰。
可她还是没有，她控制住自己，说道：“陛下，天底下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
慕容珏吸了吸鼻子，忽然低下了头，“你看见今日早朝了吗？他们都欺负朕。”
顾谦皱着眉，怜惜地看着慕容珏。
“先生，朕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顾谦想了想，最终说道：“微臣只是负责教您读书而已，却无法帮您解决这些事情。”
慕容珏叹了口气，小小的人儿，就已经学会了不断地叹气了。
他们一同进了落樱院，忽然发现落樱院外面有不少宫女，还有许多面生的太监。
慕容珏走了进去，只见落樱院里面，道路的两侧，站满了婢女。
而正堂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
那女人的目光朝着慕容珏和顾谦看过来，他们之间隔了二十几步的距离，可是这犀利如刀的眼光却好似近在眼前。
那上头坐着的，便是当今太后了。
太后穿着黎青色的锦袍，因为先帝刚刚过世，妆容不宜过甚，便只是淡扫峨眉，发髻上也只有一支通体碧绿的发簪。
但是不管穿着再简便，她的气场依然让人无法护士。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金安。”慕容珏撩开衣摆，下跪道。
顾谦同样跪下，“微臣参见太后，太后金安。”
顾谦就跪在慕容珏的右后侧，她能清楚地看见，慕容珏的手指在颤抖。
太后万氏，狠辣无情，慕容珏很惧怕她，虽然慕容珏是由她养大的，却从来没有和她亲近过，甚至很少和她在一个饭桌上吃饭，平日里的请安问好，也是能不去则不去。
慕容珏可以跟高石对着干，却绝不敢跟太后硬碰硬。
太后道：“听说皇帝最近长大了，有作为了，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辅政大臣之首高大人给罢免了。”
太后倒是不喜欢拐弯抹角，上来就直切主题。
慕容珏闻言，道：“母后，高石那个老贼，仗着父皇给他首辅的权利，就为非作歹，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朕忍不了，否则将来，这天下还不知道要成为谁的天下了！”
他话音刚落，太后猛地一拍桌子，“胡说八道！”
慕容珏吓了一跳，扑通以下又跪了下来，“母后息怒。”
太后中气十足，厉声道：“高首辅兢兢业业，为了盛德江山鞠躬尽瘁，你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居然直呼其名，可知道尊师重道几个字怎么写？”
慕容珏大惊失色，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
太后又道：“你还没有正式登基呢，就想独揽大权？朝中之事你懂多少？居然还敢大言不惭！”
“你不要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就可以无视高首辅了，就连你父皇在时，也要对高首辅敬重，你倒好，一上来就想把他赶走，你到底想干什么？”
慕容珏气愤不已，“儿子这么做，都是为了盛德的江山啊母后！”
太后用怨恨的眼神盯着慕容珏，只是这里有太多下人在，她才稍稍掩盖了一些。
“你把高首辅赶走，东西方水患怎么办？你把奏折搁置，让黎明百姓怎么办？你以为你把高首辅赶走了，自己就能独当一面，挑起大梁了？你做得到吗？你有这个能耐吗？”
太后说的话如绵密的针，从四面八方朝着慕容珏刺过来，让他原本就弱小的心灵遭到了重创，他一下子觉得自己颜面扫地。
太后起身，迈着步子，慢慢踱步至慕容珏身边，她那明媚的双眸里夹着打量和轻蔑，仿佛眼前这个人不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
“皇帝年幼不懂事，要是受了身边人的撺掇，想要移了皇帝的心性，哀家绝不轻饶！”
太后说着，把目光瞟向顾谦，“顾先生！”
顾谦凛然，恭敬道:“是。”
“你整日陪伴在皇帝身边，又是帝师，是怎么教的皇上？”
顾谦膝盖一软，连忙就跪了下来，“微臣知错。”
她很想反驳一下，表明她对慕容珏那天的作为毫不知情。
可是她看到太后那双眼里，分明写着不容辩驳。
慕容珏见太后要责备顾谦，忙说道:“母后，此时与先生无关，她不知道我会这么做！”
他有些心急，不顾一切地想要维护顾谦。
太后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全然不把他的解释放在眼里，“来人。”
一旁的太监迎了上来，尖着嗓子道:“奴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