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眼前的斐绮罗与人们之前所知道的斐家三妮不同,郑春花明显是被她眼中的厉色唬住了。就见她愣了一下之后才又开口:
“就、就你也配把‘贵人’两字说出口?我呸,我们家薇儿是讲事实摆道理,一个野丫头,三句不到就动手动脚的,一点教养都没有。薇儿,我们回家去,别理她!”
“你……”斐绮罗差点就被郑春花气乐了,可她才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那只原本已经被拉住的衣襟此时更是被怕惹事的大妮扯得更紧了。
斐绮罗回头去看,却见大妮对她摇头,一脸的不赞同。郑春花也趁着当儿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就拉着何薇扭腰走了。
一直到何薇娘俩没入了黑夜中,刘伯转向斐绮罗姐妹俩,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和蔼地说: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两个娃儿也回家去吧,要不然待会你娘就该担心了。”
刘伯是个老实人,一直都是靠着拉牛车把村上的人送到镇上的营生过活,对村里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自斐二根为其四弟顶罪被强征服兵役后,斐家宗族里那些人对斐家孤儿寡母的强取豪夺,村里人都是知道的,也引起过一些议论,但那毕竟是斐家一族的事,谁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刘伯也看不得那些人恃强凌弱,只是看不得又能如何?村里一个为他们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一个糟老头人微言轻的,自顾都嫌不及了,除了在坐他的牛车时额外给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关照了,又还能做些什么?
“谢谢刘伯!”
斐绮罗与大妮谢过刘伯,姐妹俩提着灯笼,相依偎着往家的方向走了去。
“大姐,咱家是和那何家的有过什么过节吗?”
一路走,斐绮罗不由得又想到了何薇,便又向大妮问了一遍。想那何薇看大妮的眼神里总是充满着敌意,又是三番五次地找他们的麻烦,真的就只是像大妮之前所说的,何家太霸道,何家人都不好相处?
这个世界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斐绮罗是打死都不认同大妮这种观点的。
可她就算是绞尽脑汗,搜肠刮肚,原主的记忆就是找不到与何薇相关的一点记忆。
“嗯……”大妮也不是傻子,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她也能从刚刚何薇的那番言语中知道她确实是针对着她们来的。可她却是想了好一会也是毫无头绪,沉吟后她也是一脸的疑惑:
“虽然都是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的,但分属不同宗祠,斐家、何家两个宗族并没有什么交集,而我们两家,之前爹爹还在的时候,他们家就不愿意和我们往来,如今爹爹不在,家里出了那么多事,我们是自顾不暇,就是连出门的心思都没了,又哪还来的过节……”
“嗯,算了,也别想了,反正我们安分守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斐绮罗不想在这事上浪费脑细胞,反正时间会给予最好的答案的。于是,她又改而问起了另一个她关心的问题:“对了,大姐,你今天还说过关于咱们爹爹的事,说爹爹被强征去服兵役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呀?”
“哎,”听到斐绮罗提到这件事,大妮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这都要怪咱们家的那个四叔,平时就是个不务正业、吊儿啷当的人,经常在外面惹事,那天他硬是拉爹爹出去喝酒,结果又是醉酒闹事,爹爹没拦住,他知道闯祸跑了,官府的人就把爹爹抓住,判了充军。”
“那四叔呢?”
“自那天的事后,四叔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人说得清楚他是上哪去了。要不是四叔,咱家的日子也不用过得这么艰难……”
斐绮罗听着大妮的话也是在心里叹气。但是想到肩上背着的褡裢,又对目前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家,看见小树桩正坐在门前,托着下巴眼巴巴地向外张望着。
“大姐、三姐,你们可回来了。”
小树桩一见到两个姐姐,立刻就高兴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朝着他们冲了过去。
“饿坏了吧?把东西放好,我们马上就去做饭。”大妮爱怜地揉着小树桩的头,边说边往里面走。
为了节省灯油,家里并没有点灯,整个屋子都是黑沉沉的。石头原本坐在桌前,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见到她们姐妹回来,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叫了声:“大姐,三妹。”
他伸手接过了大妮肩上扛着的食粮,又伸手想要接斐绮罗的褡裢,但是却被斐绮罗摆手拒绝了。
“我自己放就好。”斐绮罗笑着摆手,说完也不等他们问,就摸黑走进了赵翠柳睡的里间。
借着朦胧的光线,隐约看到赵翠柳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斐绮罗才小心地把褡裢放进了柜子里,走了出去。
斐绮罗出来的时候,大妮已经提着煤油灯到厨房做饭,石头跟了过去帮忙。只有小树桩一人在院子里玩。
斐绮罗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身后,再“呼”地一声窜到他跟前。
“三姐。”小树桩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近段时间以来,斐绮罗老是喜欢跟他玩背后吓人的游戏,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被吓倒,觉得自家三姐怎么好像比以前更活泼,不一样了,但慢慢地,次数多了,他也就见惯不怪了,更何况,在这个村子里,除了三姐,也没有人会跟他玩躲猫猫,所以他是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那人是他三姐无疑了。
没有吓到小树桩,斐绮罗觉得没意思,只是笑了笑,就想往厨房帮大妮做饭。一心想着写戏本子挣钱,现在的她都有些心痒难耐了,恨不得马上就吃完饭,挥毫泼墨一番了。
“三姐,你刚刚拿进去的那个是什么东西?是好吃的吗?”但是小树桩却抓住了她,一双在夜色中更显得水润黑亮的眼睛好奇地问着。
之前斐绮罗是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跟大妮和石头解释自己识字编戏本的事,所以才会在众人询问之前借口放东西躲到里间去。她的心里本就是为可以找到这样一个发财致富的工作而高兴的,也是想要有人分享这份喜悦,如今听到小树桩这么问,自是喜不自胜,朝着他神秘兮兮地一笑,得意说:
“那是银子,靠着它,三姐以后天天给你买好吃的。”
“银子?那三姐为什么不今天就买好吃的东西回来?”小树桩正是长身体、贪吃的时候,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得皮包骨头的小脸上现出了希冀,不解地问。
“那还得过些日子,三姐才能带着它们到镇上换银子,现在还不行。”
“喔。”小树桩是完全不明白自家三姐的话,但想到还要过些天才能有好吃的,心头的那股小火苗扑腾了两下之后就黯淡了下来。
“对了,娘今天还好吗?大伯娘来闹了吗?”斐绮罗想起了昨天刘大花来家里闹着要把小树桩过继到二伯家的事,便低声问。
“来闹过一会,但被二哥赶回去了,她说我们一家都是狼崽子,明天还会来。”一提到这事,小树桩整个人就像个泄了气的气球般蔫了,小脸也坍了下来。
“看着吧,有咱们在,绝不会让你过继到二伯家的。”斐绮罗宽慰着他,语气坚定。
“真的?”许是因为斐绮罗的语气不容置疑,小树桩那双无神的眼闪过了一抹希冀的光。
“真的,相信三姐!”斐绮罗回答得更加的坚定。
“三姐真好!”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斐绮罗这样说,他就完全相信了她的话,高兴地扑到了她的身上,又是叫又是跳。
自从斐二根充军后,他们家是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笑声了。斐家的院子并不大,在厨房里的大妮和也听到了小树桩的叫笑声,就见石头探出了头来,好奇地问:
“小树桩是怎么了,三妹妹跟他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没什么,我就是让小树桩宽心,我们是绝不会答应让他过继到二伯家的。”斐绮罗笑了笑。
这是事实,是他们一致的想法,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树桩过继给二伯家,但显然这也是一个让人不痛快的话题。只是不想扫了小树桩的兴,所以在斐绮罗的话说完后,石头只是摸摸鼻子,干笑了一声,就缩回到厨房了。
斐绮罗也不想和大妮、石头他们多说,反正王家的人已经得知被骗婚的消息,到时找上门来,刘大花也就没空管他们家的事了。
“三姐三姐,今天二哥带我到山上去的时候,我们发现了那里真的是有兔子的,明天我们一起去抓兔子吧。”小树桩仍在高兴着,并因为石头刚刚探头出来让他想到了今天在山上见到兔子的事,不由得又拉住了斐绮罗的手,兴奋地叫了起来。
“好!”能有美味的兔子肉吃,这当然是好的,斐绮罗是想也不想,就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又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大妮和石头一人端着菜一人拿着煤油灯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快去洗手,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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